每天来往于夏季学校,还要做义工和帮助学校老师做事情,使应该散漫的暑假生活变得有些匆忙,不过,我还是喜欢这样的生活。因为过分的散漫必定会导致无聊,我不喜欢无聊的生活。再说,虽然英语11年级的课并不算轻松,但它的内容我是有兴趣的,老师也很不错,我并没有觉得有很大的负担。所以,我并没有感觉忙得喘不过气来。
父亲是在暑假开始不久又从国内飞回来的。他在国内的工作很忙,到了这里,自然是要最大限度地享受放松的生活。暑假期间正好是温哥华最适合户外休闲和各类活动最丰富的季节,父亲又是个闲不住的人,所以,尽管他在放松地休假,但看起来总是很忙,每天跑出去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只要我有空,他总是会约我一起出去。我不是很清楚他的用意,是想有个伴呢,还是想让我多见识见识,当然,他并不勉强我,我只要有兴趣,也会与他一起前往。总体来说,我跟他一起出去玩都是比较开心的。
有一个周末,他又在策划要到哪儿去玩,正好我有一些关于申请大学的问题要去咨询UBC的一个部门。他说,那就去UBC,咨询完了就去天体海滩
我和他都已经去过UBC多次了,它的校园对我们已经没有很多的新鲜感,但留给我们的印象确实是不错的。至于那个天体海滩,就紧靠在UBC校园边上,它的名气很大,是世界各地旅游者向往的地方,我想,无非是一种猎奇心理吧。
我也知道有天体海滩这么个地方,这个海滩最大的特点就是所有在海滩上游泳、晒日光浴的人,不论男女都是裸体的。我去过UBC多次,从来也没发现它在哪里,当然,我觉得这个地方还不适合我去,所以也有意无意地压制了自己的好奇心。
父亲总是对那些稀奇古怪的地方特别有兴趣,他已经去过天体海滩两次了,对那个地方大加赞赏。他说,到了那里你才会明白,人的身体也不过如此,大家是可以一丝不挂而相安无事的。到了那里才知道什么是单纯,什么是真正的无牵无挂。他似乎一点也不避讳我这个未成年人,也不考虑这个地方是否对我合适。
对于他的建议我有点吃惊,他自己想去天体海滩也就罢了,还要拉上我,我认为这个父亲跟别的父亲的确太不一样了。不过,既然是他主动约我去,又有他陪着,我自己也确实有好奇心,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我们准备了矿泉水、点心和浴巾等必需品,背上一个双肩包就出发了。到了UBC,我熟门熟路地找到我该找的部门,不到半小时,就把该问的问题都问清楚了,然后,父亲带着我去天体海滩。
向西穿过UBC校园,到达海滩边的公路就能望到大海了。我知道这里就是加拿大本土的最西端,这一望无垠的大海就是太平洋,它的对岸就是我的祖国,我的内心很自然地涌动起一种莫名的激动。但是,我丝毫看不到一点天体海滩的影子。
父亲领着我从公路边的一条小道沿海滩方向走,这下我才明白,公路看起来就在海边,其实它与海滩还有近一百米的高低落差,我们要沿着这条小道一直往下走才能到达海滩,而这一路都被郁郁葱葱的大树遮挡着,根本看不到真正的海滩。
眼前豁然开朗,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用绳子晾挂着的五颜六色的大方巾,在海风吹拂下生动地飘荡着。后来我知道这些方巾是小贩们要卖给来此晒日光浴的人用来铺在沙滩上的。好漂亮的图案和色彩,我的第一感觉仿佛不是到了海滩,而是在一个露天画廊,不过,远处明媚的阳光下无垠的海面和闪着肉色的或躺或坐或坦然戏水的人们让我确信,这儿就是个天体海滩。
我有几分紧张,但仍假装镇定地跟在父亲后面,穿过一拨拨赤身裸体的男男女女,找寻一片适合我们驻扎的沙滩。慢慢地我就不那么紧张了,开始坦然欣赏这些或美或丑,或黑或白,或年轻或老态,或肥硕或精瘦的人体。我甚至开始对自己穿着的T恤和长裤感觉不适了,仿佛我们才是这里的怪物似的。
走了一段,我惊讶地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出声的似乎是我前方两米的沙滩上坐着的一位赤条条的中年人。再定睛一看,我认出来了,他居然是我的老师福格森先生,他的模样与我在学校里看到他的样子根本是两码事。原来天体的人与穿着衣服的人之间是有如此大的差别的,我在心里嘀咕。
跟他寒暄了几句,我们继续找我们的地方,然后选了一片不是特别热闹的沙滩作为我们的根据地。我和父亲都赶紧脱衣服,我猜他大概也与我差不多,为了让自己尽快脱离怪物的感觉,唯一的办法是赶紧脱衣服。不过,脱到只剩下一条三角裤时,我还是没有勇气完全赤条条的,但至少已经没有怪物的感觉了。父亲倒是没事人似的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我们定下心来玩我们自己的。海水有些凉,不能在水里久待,所以多数时间是在沙滩上晒日光浴,利用这个功夫,我们可以从容地欣赏海滩上的每一个人。
说实在的,这个海滩与别的海滩并没有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是这里有一个让人彻底解放自己身体的环境。到这里来的人,你想怎么脱就怎么脱,没人会用异样的眼光来关注你。的确如父亲所说的那样,这里的男男女女都相安无事,没人会想到色情上去。我发现,无论是恋人,还是同事朋友,他们都是那么坦然地互相面对,该怎么玩就怎么玩,跟穿衣服的那个世界没什么两样。
我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我的电子邮箱里收到一封来自福格森先生的邮件,他叮嘱我不要把在天体海滩碰到他的事跟同学们说,他怕引起同学们的误解。我回信请他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然后他又回信说他信任我,还聊起了我在夏季学校的英语老师是他一位老同事的儿子,等等。
显然,当他在天体海滩的时候,的确是毫无牵挂和忧虑的,否则也不会主动跟我打招呼,但当他回到穿衣世界的时候,那些世俗的牵挂和忧虑便都涌上来了,即便这是在如此开放和宽容的加拿大。
对于去天体海滩这件事,其实并不像Bl所猜测的那样我是无所顾忌或是很随意的。自从我第一次去过那个地方以后,我就想好了应该带他去看看,只不过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也许正如他说的那样,我与别的父亲不同。多数的父母亲总会担心自己的孩子过早地接触色情的东西会不利于他们的成长,所以,总是想尽办法禁止或回避。事实上,在当今这个世界,特别是在开放的温哥华这样的地方,你是不可能完全躲得开色情的东西的。
我以为,控制疾病的最好办法是接种疫苗,让孩子自己有免疫能力。我带他去天体海滩,其实就是给他注射预防色情侵染的疫苗。到了那个环境,你自然会对色情,对人体,对世界上很多熟视无睹的事情产生不同的看法,你能洞察很多平时无法看穿的事情。我觉得,这是对孩子最有效的教育。
事实上,天体海滩上就有很多不同年龄的男孩女孩们在快乐地玩要。B去了天体海滩以后也并没有变坏,我相信他一定又成熟了一些。他对那位福格森老师的剖析就说明了这一点。
这个夏季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另一件事是同性恋嘉年华,这已经成为温哥华每年夏季的保留节目。说是同性恋的嘉年华,这一天也确实是同性恋者最盛大的节日,但事实上,它已经成为每个人的节日,或者可以理解为同性恋者与普通人共同狂欢的日子。
说出来有些让人难以置信,我去参加这个嘉年华是因为接到新民主党的邀请。因为此前我曾在楚诺夫斯基的选区办公室做义工,他们已经把我列为他们的培养对象了。
虽然新民主党与同性恋毫无关系,但他们也需要宣传自己,也需要体现本党对同性恋选民的平等态度,所以,他们也准备了一个方阵加入游行队伍。我们所有参加游行的人身穿新民主党标志色的桔黄色T恤,每人骑一辆车,车上系满同样桔黄色的气球,跟着游行的人流缓慢移动。
既然是同性恋嘉年华,活动的主角当然是同性恋者。我不知道他们平常是如何生活的,但这个时候,他们仿佛个个以自己是同性恋者为荣,每个人的打扮都是奇形怪状的,动作夸张搞笑,生怕吸引不了别人的眼球。队伍中,似乎女同性恋者更多,也更张扬,她们最多的表达方式便是袒胸露乳,甚至还会在身上、胸前画上各种极富创意的图案。
游行的终点是 Sunset Beach(日落海滩l。在这片宽阔而美丽的海滩上,每个方阵还会设立各自的摊位,有派送宣传资料的,有免费送纪念品的,也有趁机赚钱的。海滩上还搭建了一个庞大的舞台,极富个性的演出博得大家的阵阵喝彩,而参加演出的,全是业余演员,有同性恋者,也有普通人。这时候,没有人还会觉得同性恋者有什么不正常,也没人在意他们的尴尬身份。
在我的印象中,同性恋者始终是一群怪异的人,一群让我无法接近的人,甚至对他们还带点恐惧心理。这次活动让我深切感受到了他们也是一群可爱的人,感受到了社会对他们的宽容和理解。
对于同性恋,国内的教育一直是回避的、隐讳的,甚至是批判的,但它却是社会的客观存在,我们无法回避,特别在温哥华这样的城市。我以为,色情也好,同性恋也罢,都是孩子成长中必须面对的,它们应该是孩子接受教育的内容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要低估了孩子的判断能力和明辨是非的能力,只要加以正确的引导,就能坦然地让他们去面对这一切,要比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强得多。